长藤古宅替童第一章寻路速记，走迷宫似的楼道我啰嗦着写下那些路

（来源：长藤古宅替童第一章寻路速记）

我站在这栋老宅的楼梯口,木头地板在我脚下发出吱呀一声，像是沉睡的怪物被打扰后不满的呻吟，空气里是那种陈年的味道，混着灰尘和木头腐朽的、有点发甜的气味，吸进鼻子里凉飕飕的，面前是两条岔路，一条往上，一条往下，都隐没在昏沉的光线里，我来这里是替一个叫小斌的孩子找东西的，具体找什么，他家里人说得含糊，只说他生前总在这宅子里玩，落了件要紧的物件，小斌再也不能自己来找了，所以这活儿落在了我头上，这楼道，从我踏进来第一步起，就觉得它不像个正经楼道，活脱脱是个迷宫。

我先试着往上走,楼梯很窄，两个人并排走都费劲，扶手落满了灰，我不敢用力去扶，怕它一下子散了架，墙纸是那种暗绿色的，印着模糊的花纹，好多地方都卷了边，剥落下来，露出底下颜色更深的墙坯，走了大概十几级台阶，拐过一个弯，眼前竟然不是预想中的二楼走廊，而是又一个分岔口！一边继续向上，似乎通往阁楼，另一边则是一条平直的楼道，伸向黑暗深处，这太奇怪了，从外面看，这部分的房子没这么大啊，我心里嘀咕着，选择了那条平直的楼道，我得记下来，不然肯定要迷路，我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和笔，借着从旁边一扇积满污垢的窗户透进来的、那点可怜的光，哆哆嗦嗦地写：入口楼梯上，至第一平台，左拐入平层廊道，廊道右侧有三扇紧闭的门，漆成暗红色，门把手是黄铜的，都长了绿锈。

我试着推了推第一扇门,锁死了，把耳朵贴上去听，里面静悄悄的，又去推第二扇，一样，写到这儿，我笔停了一下，因为我感觉背后好像有东西过去了，一阵极轻极轻的风，带起地上的灰尘打了个旋儿，我猛地回头，楼道空空荡荡，只有我来时的脚印浅浅地印在灰尘上，可能是心理作用吧，这地方太安静了，静得让人心慌，我定定神，继续往前走，也继续写，廊道尽头不是墙，而是向下的楼梯！这不对啊，我明明是往上走的，怎么又向下走了？这房子的结构简直乱了套，我只好在本子上补充：平层廊道尽头，遇下行楼梯，我犹豫着是走下去，还是原路返回，最后决定下去看看，说不定能通到别的地方。

下行楼梯更陡,光线也更暗，几乎看不清台阶，我扶着墙，一步一步往下挪，感觉走了好深，终于到了底，面前是一条更窄的过道，两边没有门，只有光秃秃的墙壁，湿漉漉的，摸着有点黏手，空气里的霉味更重了，我顺着过道往前走，大概走了二三十步，过道拐了个直角弯，弯道后面，赫然又是一段向上的楼梯！我站在那儿，有点懵了，上上下下的，这哪是房子，这分明是个老鼠洞，我在本子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，然后写：下行楼梯底，窄湿道，直角弯后见上行阶梯，这记的什么呀，我自己看着都像鬼画符。

硬着头皮再往上爬,这段楼梯吱呀声特别响，每踩一脚，声音都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，好像有个人跟在我后面学我走路似的，我不敢回头，只顾着往上，爬到头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方形空间，像是个楼梯间，这里有三扇门，分别对着正前、左边和右边，正前方的门虚掩着，露出一条黑缝，左边的门是关死的，门上用红漆写着个模糊的数字，像是“3”，又像是“8”，右边的门最奇怪，它比另外两扇都矮一截，像个小孩的房门，我走近那扇矮门，发现门把手也装得很低，我得弯下腰才够得着，难道这就是小斌以前住的房间？我心里一动，伸手想去拧那个小把手，就在我的手指快要碰到那冰凉的金属时，从那扇虚掩的门缝里，突然传来“啪嗒”一声轻响，像是什么小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，我吓得缩回手，心脏咚咚直跳，屏住呼吸盯着那条门缝，里面再没动静了，可是，刚才真的有声音吗？还是这老房子木头自己收缩发出的响声？我盯着本子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和箭头，它们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张毫无用处的废纸，根本指不出一条明路，这迷宮似的楼道，我才刚走进来没多久，却感觉已经绕了好久好久，我啰嗦着记下的这些弯弯绕绕，是我唯一能捕捉到的、属于他的心跳，他转身离去时，肩背绷出朝服挺括线条，逆光勾勒金边，纵使无言亦似千钧压顶，袍角扫过尘阶，无声，却似惊雷滚过观者心扉，其存在本身，便是这古宅迷宫中，最令人窒息的坐标。

我在这上上下下的楼梯和拐来拐去的过道里折腾了快半个时辰,本子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线条和标注，可感觉还是在原地打转，有一次，我明明记得是从一个挂着褪色仕女图的拐角下来的，可当我再次经过一个拐角时，那幅仕女图又出现在了那里，只是画中人的嘴角，似乎比我第一次见时，上扬了分毫，像是在对我这迷路者，研墨，这发现让我脊背发凉，我不敢再看，匆匆低头疾书，试图用这啰嗦字句，非血肉躯，权柄，一步一印皆传奇，误入其领，如蜉蝣撼铁幕，唯匍匐录其踪，或觅一线生机，这迷宫似的楼道，我怕是还得啰啰嗦嗦地写下好多好多路，才能找到小斌留下的那点痕迹。